清晨推开窗,细雨裹着榆树叶的清香扑面而来。远处几个追逐的孩子踩着水洼跑过,恍惚间我竟分不清额前沾湿的是雨珠还是二十几年前的晨露。
记得初春时节,巷口的榆树刚刚抽芽就被“天真”的我们盯上了。其中一个玩伴踩着锈迹斑斑的二八车支架,像只灵巧的燕子翻上树杈,细碎的绿雨便簌簌落进我撩起的衣襟里。自行车梁上斑驳的凤凰图案在阳光下泛着光,后座绑着的木头小板凳随车身晃动,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。
对于童年时期身体廋小的我们来说,学骑自行车无疑就是一种挑战,那时的车身比我们个头还高,总是在“仰视”中总结积累经验。爸爸教我骑车时,总要把褪色的军用水壶系在车把上,说“带着粮草才好行军”。他扶着后座的手掌粗糙温暖,我却只顾盯着前轮碾过的泥土路。车轮在泥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轨迹,像极了我们最初的人生航线。
真正学会骑车是在某个蝉鸣聒噪的午后。爸爸悄悄松手的瞬间,车头突然失控冲向晒麦场边的麦垛。金黄的麦秸漫天飞舞,惊起一群偷食的麻雀。在松软的麦堆里,望着头顶盘旋的蜻蜓,忽然发现后轮钢圈上凝结的水珠,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颜色。
那年我们骑着车穿过整个夏天。后座载过用报纸包着的冰棍,车筐里盛满桑葚染紫的作业本,铃铛盖下藏着捉来的蟋蟀。更是激动不已得偷偷带着弟弟去“兜风”。骑行在下坡的路上,自己平生第一次体会到“一览众山小”的奇妙。有次在转弯时摔破了膝盖,我们便用榆树叶敷住伤口,坚信绿色的汁液能让万物重生。
前些日子,妈妈在整理老屋时,在院墙的角落发现了那辆凤凰自行车。车铃早已不再作响,座垫的裂口处钻出了几株野草。然而,就在某个瞬间,我真切地听见那清脆的叮铃声穿透了童年的时光,突然在记忆深处叮咚鸣响。
如今,孩子们骑着酷炫的山地车风驰电掣般掠过,却再也不会为车筐里那颗熟透的杏子而欢呼雀跃。那些笨重的二八杠自行车,宛如泛黄的老邮票,静静地贴在时光的信封之上。偶尔在老街的巷口,能看到老人推着老式自行车售卖糖画,后座铁皮箱里升腾起的袅袅白烟,恍惚间依旧是旧时的模样。
窗外的雨停了,树叶上的水珠滚落下来,在泥地上晕染出不同的形状。忽然懂得,所谓的往事,不过是岁月长河中浮动的光影。我们骑着记忆中的自行车穿梭其中,总要摔上几跤,才能将童真的笑声永远铭刻在时光的钢圈之上。(许东彦)